王仁平名中医工作室

医案--治疗视神经炎1例

运用乌梅丸治疗视神经炎

引言

视神经炎(optic neuritis,ON)泛指累及视神经的各种炎症性病变,是神经眼科最常见的视神经疾病之一,也是青中年人最易罹患的视神经疾病,男女比例约1∶3。据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彭博公共卫生学院的统计,临床上在小于50岁患者的视神经损害性疾病中,视神经炎居第2位,仅次于青光眼;而同属于亚洲黄种人的韩国Hwang曾报告435例视神经病变患者中,视神经炎占92例(21%),这说明视神经炎是常见的视神经病变,然目前国内尚无针对该病的流行病学研究。目前该病确切的病因及发病机制尚不明确,治疗主张对神经系统采取针对病因的治疗,最大程度挽救视功能的同时,防止或减轻、延缓进一步发生视神经系统损害。

现记录一例王仁平教授基于“厥阴病欲解时”思想运用乌梅丸治疗视神经炎的典型病例,旨在为临床诊治该病提供思路。

临床资料

一、病史资料

患者石某,男,34岁。

主诉:右眼视力下降反复发作近1年,加重2个月。

现病史:患者诉2021年3月出现右眼视力下降,伴眼胀痛,眼球转动痛,眼前闪光感,头晕头痛,2-3天后视物不见,于外院诊断为右眼视神经炎,予糖皮质激素局部注射3次,右眼视力恢复至1.0;5月右眼视力下降至视物不见,局部用糖皮质激素3次后右眼视力恢复至1.0;7月8日右眼视力下降至指数,视野检查示:右眼视野缺损,见图1,予地塞米松40mg静滴,每日一次,并配合局部用糖皮质激素,视力恢复至0.3左右;其后激素减量过程中再次出现右眼视力下降,右眼视力由0.3降至0.05,又予地塞米松40mg静滴,每日一次,症状稳定后激素逐步减量。现口服醋酸泼尼松片40mg,每日1次,已连服3天,为求中医治疗前来就诊。

刻下症:右眼视物不清,平素畏热,双下肢凹陷性水肿,自觉双足麻木感,下肢畏寒,盗汗,纳可,眠差,凌晨1-3时仍无法入睡,便溏,1日20行,夜尿频,每晚3~4次;舌质紫暗有裂纹,苔白厚腻,尺脉沉细。

既往史:2016年患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,已行骨髓移植术,2019年9月复查示术后骨髓象大致正常。

家族史:否认家族遗传病史。

眼科检查:右眼视力0.15,左眼视力0.8,矫正均不提高。双眼眼前节未见明显异常,右眼瞳孔对光反射迟钝;右眼视盘水肿,左眼视盘色淡红,边界清,双眼视网膜血管走行比例大致正常,黄斑中心凹光反射不清。

二、辅助检查

非接触眼压检查:右眼17.0mmHg(1mmHg=0.133kPa),左眼13.8mmHg(1mmHg=0.133kPa);

视野检查结果示:右眼下半视野明显缺损,

三、中西医诊断与诊断依据

中医诊断:右眼目系暴盲寒热错杂证

西医诊断:右眼视神经炎

中医诊断依据:本案患者因白血病继发视神经炎。原发病迁延日久,患者阴阳失和、脏腑虚弱,五脏之精气无法上注于目,故生眼病。详询病史结合舌苔脉象综合分析,辨证为寒热错杂证。

西医诊断依据:患者中青年男性,急性起病,而后反复发作迁延不愈。自觉右眼视力下降,视物模糊,眼科检查可见右眼瞳孔对光反射迟钝,右眼眼底视盘水肿;辅助检查VEP可见右眼P100波潜伏期延长、振幅降低;视野检查可见右眼下半视野缺损。据临床症状体征及检查结果诊为右眼视神经炎。

四、干预措施

中药方剂:乌梅丸加味,具体用药如下:制乌梅15g,炒黄连3g,炒黄柏3g,酒当归9g,制附子3g(先煎),川桂枝6g,淡干姜3g,细辛3g,太子参30g,丹参15g,灯盏花10g,青蒿12g,炒牡丹皮6g,醋柴胡15g,冰片0.3g(黄酒溶服),7剂,水煎服,每日1剂,早晚2次温服

二诊:患者视物较前清晰,下肢水肿减轻,睡眠时间较前延长,大便成形,1日4-5行,夜尿较前减少。

眼科检查:右眼视力0.4(矫正0.6),左眼视力0.8(矫正1.0)。原方去丹参、炒牡丹皮,加麦冬15g、覆盆子15g、炙金樱子12g,7剂,用法同前。

三诊:患者诸症基本消失。效不更方,继服14剂巩固治疗。门诊随诊,病情稳定未复发,12月复查视野,右眼视野未见明显缺损。

五、疗效转归

患者服中药治疗后,视力较前明显好转,无视物模糊。

眼科检查:双眼自镜矫正视力1.0;双眼眼前节未见明显异常,瞳孔对光反射灵敏;双眼视盘色淡红,边界清,视网膜血管走行比例大致正常,黄斑中心凹反光可见。

辅助检查:三诊视野检查示右眼视野缺损范围较前明显缩小;随诊视野检查示右眼视野无明显缺损。

临证体会

视神经炎按照不同标准可分为多种临床类型,各类型视神经炎之间的临床特征以及治疗方法各有异同。典型表现为单眼急性或亚急性视力下降,少数患者可双眼同时或短时间内先后受累,在起病后几小时、几天甚至2周内持续加重。视力损害程度可从轻度视物模糊至完全无光感,可出现与视力下降不成比例的色觉障碍以及对比敏感度降低。据国外研究报道超过90%的患者存在眼痛、眼球转痛或眶周痛,可先于或与视力下降同时发生,一般持续几天。该病发病机制复杂,起病急、变化快,对视力危害很大,属于眼科急重症之一。临床上若治疗及时则治愈率高;若失治误治,则会使视神经萎缩,甚至失明,且本病易复发,增加了治疗的难度。目前西医治疗为糖皮质激素治疗和病因治疗,在急性病例中,由于视神经纤维的炎症和肿胀,如果时间太长或炎症反应太强,则视神经纤维可能退化和坏死。因此,早期控制炎症反应并避免视神经纤维受累极其重要。虽然激素在缓解视神经水肿以及提高视力方面有较好的疗效,但大量使用激素会导致电解质紊乱、消化道症状、高血压、高血糖、睡眠障碍、情绪不稳、骨质疏松、股骨头坏死等症状,此外部分自身免疫性视神经炎患者有可能出现糖皮质激素依赖现象。因此使用激素风险较大,亟待找到一种更加安全的治疗方法。视神经炎属于中医目系病变,根据病程不同阶段及对视功能的损害程度,分别属于“暴盲”和“视瞻昏渺”范畴。中医认为目系由足厥阴肝经所主,包括视神经及球后血管。邪中目系,玄府闭郁,窍道蔽阻,神光发越受阻,遂致失明,且郁结愈甚,病情愈重。中医治疗在于开玄府散郁结,益气活血明目。早期宜清心肝火热,散热邪郁结;病情控制则以疏肝解郁,调气养血,开窍明目为主。然中医讲求辨证论治、四诊合参,就诊患者虽病同,但证却有异,故处方也有所不同。对于《伤寒论》的“六经病欲解时”,龙砂医学流派代表性传承人顾植山教授在传承前人思想的基础上,根据《黄帝内经》解读“三阴三阳”“开阖枢”的动态有序变化的时空规律,发现六经病在其欲解时间段可规律出现某些症状的临床特征,创造性地将“欲解时”解释为“相关时”,即六经病证在其对应的时间段可以“欲解”而“解”,也可以“欲解”而“不解”,也可能因相关原因在该时间段出现一些症状的反复或加重。据此顾植山教授进一步提出了“六经病欲解时”的特色临床辨治理论,建立“辨象-辨时-握机”的临床思维模式,临床上根据疾病变化的特定时间可以辨病在何经,从而指导遣方用药。

王仁平教授传承顾植山教授“六经病欲解时”辨治特色理论,临证时谨守“辨象-辨时-握机”的临床思维,从动态的、时间的、相互关系的角度抓病机,结合常规辨证思路“握机于病象之先”从而提高临床疗效。本案王教授从“厥阴病欲解时”为切入点不仅强调了天人相应的关系,也兼顾了辨证施治。《灵枢大惑论》云:“五脏六腑之精气,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。”表明眼禀先天之精所成,受后天之精所养,而脏腑精气上注于目主要依靠经络的沟通作用。“厥阴病欲解”之时间节点为丑至卯上,子午流注规律丑时为足厥阴肝经主之,肝脉连目系,目为肝之外候,中医眼科学家陈达夫以《黄帝内经》“肝者,筋之合也”“肝主身之筋膜”为依据,因神经状类经筋,故神经属足厥阴肝经,由此可见本病与肝关系之密切,肝功能失调,则必然引起眼部疾患。肝失疏泄,水火不济,则见厥阴上热下寒,阴阳不交之症。临床上常见因寒中包火、上热下寒、寒热错杂引起的视神经炎,患者症状常表现为寒热错杂之象,此病象反映了该类眼病枢机不利,阴阳气不相顺接之病机,临床诊疗本病时将辨时与辨证相结合,在人体正气“得天气之助”之时,疾病“解”与“不解”的正邪交争之际予以乌梅丸进一步扶正,则正胜而邪衰,更易取得良好疗效。本案患者因白血病继发视神经炎。原发病迁延日久,患者阴阳失和、脏腑虚弱,五脏之精气无法上注于目,故生眼病。详询病史结合舌苔脉象综合分析,辨证为寒热错杂证,且患者夜间眠差,凌晨1-3时仍无法入睡,属于“厥阴病欲解时”时间段,故予乌梅丸加味配灯盏花、冰片等以活血通络、明目开窍。二诊时患者视物较前清晰,双下肢水肿减轻,大便成形且次数减少,夜尿频次减少。考虑应是方中附子、干姜温肾暖脾,水湿运化有度,故患者下肢水肿减轻;肾司二便,肾阳得温,故二便改善。为巩固疗效,在原方基础上加覆盆子、炙金樱子益精明目、固精缩尿。三诊时诸症基本消失。患者虽症状繁多,但抓住寒热错杂之病象,紧扣阴阳气不相顺接之病机,把握症状出现之时间节点,投以寒热并用,刚柔并用之乌梅丸,调燮阴阳,开利厥阴枢机,阴阳和则病自愈。

总结王仁平教授在临床多次验证了根据“欲解时”理论遣方用药的疗效,认为六经病皆有“欲解”的时间窗,当值之际,经气正盛,正能胜邪,易于愈病,若能捕捉良机,“得时而调之”,施以方药,则可得益天时资助,却病除疾。诊疗该病时中西医优势互补,完善了视神经炎的治则治法及用药规律,丰富了中医眼科的辨证论治体系,扩展了中西医结合治疗眼部疑难杂症的诊疗思路。

李璇璇

2024-7-7